易讀小說網 > 安之素葉瀾成 > 第660章 小瞧你了(上)
  今年淮北的氣候顯得很是怪異。

  自入春以來,氣溫便節節攀升,又是數月滴雨不下,使各地江河溪流都因之快要干涸了,田間糧食作物也遭受重創,看著就只剩下往日一半的收成了。

  然后在進入六月后,卻又是暴雨連日不斷,就好像要把之前幾月欠下的雨水一股腦都還回來一樣。

  如此大雨連綿的后果,便是淮北各州府又有汛情連連而發,再加上之前縱橫會與梁州軍間的一場場戰斗,頓時就讓百姓們吃足苦頭。

  要不是這時候郭氏麾下的梁州軍及時挺身而出,幫著百姓抗洪救險,幫大家挽回了許多損失,只怕這本來可算江南和京畿之外最富庶的淮北大地都要因此出現大量逃荒的人群了。

  不過即便如此,民間依然是一片人心惶惶,只因為南邊已經不斷有消息傳來,身在江南的朝廷大軍已大舉發兵北來,淮南各地,已盡數陷落。照此勢頭,恐怕用不了太久,那大軍就要殺過淮水,直入淮北了。

  這樣的兵災在淮北百姓眼中可要比天災更為可怕。

  已享受了數百年太平的他們才剛經歷過一場規模不算太大的混亂,結果還沒松口氣呢,更大的兇險撲面而來,換了誰都不敢繼續在槍口下呆著,只想盡快搬離這是非之地,逃得越遠越好。

  而這些民間的動向,自然也全被各地官府所查知,匯攏之后,迅速稟報到了暫駐衡州的郭炎郭大帥處。

  唰唰落下的雨線不住打在回廊上方的瓦片上,又迅速匯聚成流,滾滾落下,已在外側形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池子。

  郭凜懷中抱著一疊文書快步走在長廊之上,神色間是既有雀躍,又有擔憂。

  作為郭氏庶子,他的地位和郭寒這樣的嫡子相比可就要差太多了,甚至比起那個不爭氣的大哥郭沖來,都是遠遠不如。

  以前的他,雖自覺有著一身才學,卻連在父親跟前展示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在梁州城里做一個毫無存在感的小透明。

  但是,隨著大哥郭沖突然叛離家門,隨著一些隱藏在郭家和梁州深處的隱秘被一點點揭開,隨著梁州軍突然從縱橫會的控制里掙脫出來,他這個郭炎的庶子也和其他幾個兄弟一起突然得到了歷練機會。

  不過與其他幾個膽色和能力都不足的兄弟只能待在梁州輔佐二哥郭寒不同,郭凜卻抓住機會,得以追隨在父親左右。從而可以學到更多以往只能想象的東西,也能讓他更多的被自己父親所記住。

  這對郭凜來說自然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只是當南邊朝廷大軍真個北上殺來后,他也明顯感受到了無窮的壓力迎面而來。

  眼下的淮北雖然看著依然平靜,但在這平靜水面之下的種種暗流,卻已經讓他憂心忡忡,不寒而栗了。

  在踏出回廊的一刻,大雨又毫不留情地澆在了郭凜的身上,讓外披蓑衣的他都渾身一震,趕緊把懷中文書抱得更緊些,才搶步快跑,穿過又一進有一隊鐵甲軍守衛的院落后,才終于抵達自己父親平日處理公務的廳堂前。

  來到門前有遮擋處,郭凜才在一名隨從的幫助下脫去那一身蓑衣斗笠,露出那張頗顯英俊的臉來。而他的身子,半身已濕。好在懷中文書還算干凈,總算讓他松了口氣。

  跟隨從點點頭后,郭凜又抱了文書邁步入廳,朝正伏案看著公文的郭炎欠身行禮:“父親,新一批的急遞送來了。”

  “哦?是哪里送來的?”郭炎頭也不抬地問了句。

  “多半是從湖廣,還有兩份來自湘湖。”郭凜沉聲作答,說著已經把這一疊十多份文書擺到了書案的側方。

  “淮南已經有幾天沒有求救文書送來了?”郭炎又隨口問道。

  “最近的一份求救文書已是八天之前,是信州知州的求援書信,他們說最多只能再堅守五日……”郭凜小心應對著。

  這些文書父親也會讓他看上幾份,然后不定時的就會突然發問考校。他明白,這是對他的考驗,所以這段時日就愈發的上心,幾乎把每份能看的文書都看得爛熟于心。

  “那你以為這意味著什么?”郭炎繼續用筆在面前文書上寫著東西,口中平靜問道。

  郭凜神色愈發鄭重:“恐怕淮南已經全線落入他們手中了。”

  “那你再說說說,如今局面,我梁州軍又該如何應對才好啊?”

  這個問題,幾日里郭凜一直都在考慮。

  當然,他考慮的并不是究竟該如何應對眼下的不利形勢,而是考慮自己父親在面對如此局勢時會做何應對。

  稍作沉吟后,他才斟酌著道:“回父親,我以為還是當以大局為重,不發兵去救淮南為好。我們現在最當做的,還是調動兵馬到淮水一線,以逸待勞。

  “只要以守為攻,擊破繼續北上之敵,則再發兵奪回淮南易如反掌。”

  說完這些,郭凜又小心翼翼地偷眼打量自己父親,不知自己的這一回答是否能讓其滿意。

  結果郭炎卻未置可否,臉上也不見什么喜怒,只是將手上的這份公文放到一邊,又取過他新送來的一份,快速瀏覽起來。口中則淡淡道:“你先下去歇息吧,路要一步步走,不要好高騖遠。”

  郭凜心下一凜,但還是聽話地答應一聲,這才緩緩退了出去。

  直到他離開,郭炎方才輕輕一嘆。

  自己這個庶子那點心思怎么瞞得過他呢?

  只是有些小聰明罷了,想著揣摩自己的好惡,以做迎合,從而獲取自己的重視。

  可是,他要的是兒子自己對局勢的看法,而不是復述自己的想法啊。

  何況,這想法現在看來也不再正確,現在守住淮水一線就能卻敵?今年的天災讓后勤糧食必然出現問題,一旦朝廷那邊在拿下淮南后選擇暫緩攻勢,自己就只能坐蠟了。

  更何況……他看著手上來自湘湖的急報,臉色愈發陰沉。

  對手要比自己判斷的更加激進,居然多路分兵而進,這是在迫使自己也跟著分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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