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女主顧念男主司夜爵 > 第371章 凡娘子所言,莫不照辦
  鎏金托盤里的清籟泛著輕盈的光澤,里面像有金絲流動,晶瑩剔透,讓人喉頭生癢。

  傅九衢親自給趙禎斟上一杯,恭恭敬敬地端上去請罪。

  “舅舅請酒。”

  趙禎睨著他,臉上青一下白一下,煞是好看。

  “怎么不拿銀簪來試試,說不定有毒呢。”

  傅九衢駭然抬頭,一臉震驚的模樣。

  “微臣惶恐!這個罪名微臣可擔當不起……”

  趙禎掃視他,不滿地哼聲,“別在朕這里演了。拿出你方才把證據拍在朕臉上的氣勢來,看朕會不會治你一個大不敬。”

  “……”

  傅九衢叉手作揖,一副不明所以的正經模樣。

  “官家恕罪,今晚是臣失了禮數……只因聽聞有人宮中偷竊,認為此事不可小覷,如今敢偷金,將來還敢干出什么來?為嚴懲盜賊,這才小事化大,鬧到了官家的面前,微臣當真不知會寧殿里會有這種污濁之事……這不,趕了巧。當真難道要因為微臣盡職盡責便要了微臣的腦袋不成?”

  “還裝?”裝得趙禎都不敢確定他真實的想法了。

  “坐下吧。”趙禎不滿地瞪他一眼,“光讓你擋完了。”

  “是。”傅九衢低著頭,老老實實地端坐。

  趙禎審視著傅九衢的臉色,目光爍爍,如暴風雨后的天空,深不可見……

  然而,最終他一聲長嘆,沒追究傅九衢出現在會寧殿的種種。

  “周憶柳是從你府上出來的,如今你看如何處置?”

  傅九衢看他臉色淡定,想必心緒早已平靜下來,微微一笑。

  “舅舅的家世,外甥怎好過問?”

  “誰是你舅?”趙禎瞪他,“現在我問的是皇帝的家事。”

  皇帝的家事,那就是國事。

  傅九衢這才恍悟一般,“若是官家的家世,那就……更得官家做主了。天子圣哲,萬民之福。”

  趙禎重重哼一聲。

  這話聽上去是拍馬屁,好像在夸他,其實是在拿話激他。

  但傅九衢是自家人,又是外姓人,在趙禎心里對皇權只有助益沒有威脅,因此傅九衢越是少些君臣禮數,純粹把他當舅舅,他越是愿意揭下面具,與傅九衢說一些掏心窩子的話。

  “皇后是對的。此事鬧出宮去,天下人看的是朕的笑話,損的是皇家威儀。周娘子再有不是,那也懷著皇嗣,朕總不能取她性命……”

  傅九衢并不意外。

  “那官家打算如何處置?”

  趙禎沒有抬頭,握著酒盞凝神片刻,平復了一下心情,突地抬袖將杯中物一飲而盡,那模樣和普通大戶人家里因為小妾打架而頭疼的老爺沒有任何區別。

  “先關在翔鸞閣,以觀后效。等誕下皇子再說。”

  傅九衢慢慢為他斟滿,似笑非笑。

  “微臣也有此意。”

  “哦?”趙禎意外地抬高眉眼,“朕以為你要替你那個小娘子出氣,恨不得朕馬上治她大罪……”

  傅九衢:“后妃內斗,官家看得還少么?哪一個治了大罪?說到底,還是皇嗣緊要……”

  趙禎抿住嘴唇,微微點頭。

  在這個當下,只要周憶柳能為他生出一個皇子來,那便是天大的功勞,再是什么罪過都煙消云散了。

  這一點人人都看得很透,唯獨趙禎需要別人的嘴巴把話說出來。

  因此,一聽傅九衢這么說,他神色更是緩和下來,手捧酒盞,若老僧入定。

  “朕沒有看錯你。我大宋文臣武將多不勝數,卻沒有一個人像你這么得朕心意。你知道那是為何?”

  傅九衢波瀾不驚地拱了拱手,“微臣不知。”

  趙禎神色復雜地看著他道:“你換一個稱呼就懂了。”

  “舅舅……?”

  趙禎一聲長嘆,眼里像有慈愛的光。

  “你我甥舅,那是骨肉血親,情分豈是旁人可比?老九,朕這江山還得靠你啊。久居宮闈,沒有你和皇城司,那朕便成了瞎子,聾子,只能由著他們搓捏哄騙。你就是朕的眼睛,耳朵呀……”

  傅九衢連忙起身行禮。

  “為君父、為大宋、臣萬死不辭。”

  ~

  那天,傅九衢天亮時分才從宮中回去,辛夷沒能見到他。

  焦灼一晚,次日醒來的她,那股子急躁的情緒已然落下去,不那么著急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不是一日兩日能急得過來的。

  她不知道傅九衢和趙禎說了什么,更不知道傅九衢心里對周憶柳的存在到底是怎么看的,只好安靜地等待,順便讓杏圓拿銀霜抱來,捎了條紙條去長公主府。

  “世間文字千萬個,唯有相思最熬人。”

  房間里只有杏圓一人。

  但辛夷不宜暴露得太徹底。

  她沒有親自手書,而是念出來讓杏圓寫。

  “姑娘……”杏圓臉頰都羞紅了。

  “這么寫,會不會太,太……”

  太直接、太主動、太露骨,太厚臉皮了。

  打死她都對郎君寫不出這樣的話來。

  她覺得害羞,辛夷卻覺得自己用詞簡直太過含蓄,要不是怕嚇著杏圓,她大抵只會寫上一句“想你想到夢里頭,念你念到心里頭,如你再不來相見,那就提刀要了你的狗頭。”

  杏圓紅著臉寫罷,放飛了銀霜。

  不到一個時辰,銀霜便頂著烈日飛回來了。

  辛夷讓杏圓給鳥兒喂了水,這才讓杏圓展開紙條讀給自己聽。

  “姑娘,爺說,爺說……”杏圓猶猶豫豫,不停地瞟眼,觀察她的臉色。

  “說什么?”辛夷問。

  杏圓看著紙條上寫的字跡。

  “你不要生氣我才念。”

  “嗯?”辛夷皺一下眉,“念!”

  杏圓抽一口氣,清清嗓子,“爺說,世間嬌花千萬朵,唯有辛夷最動人。”

  杏圓說罷,小心翼翼地寬慰她。

  “九爺和辛夷娘子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只是在一起那么久,一時放不下也是有的,姑娘不要往心里去,你和九爺的幸福還在后頭……”

  “唔~”辛夷點點頭,“是挺氣的。然后呢?沒有了?”

  “有。”杏圓道:“下面還有一行小字。”

  “別大喘氣啊,一次念完行不行?怎么,你殺一刀不夠,喜歡凌遲是吧?”

  杏圓被她的話逗笑了。

  覺得這個姑娘的性子是真好。

  “爺說,太陽下山后,會派人接你去馬行街……”

  杏圓說到這里,怔了下,想到馬行街里的辛夷藥坊,默默地捏緊紙條。

  “姑娘,你要堅強一些。”

  “……”

  辛夷點點頭,特地沐浴更衣,好好地打扮了一番。

  人好看了,一會兒找傅九衢的麻煩會更有底氣。

  然后,辛夷堅強地吃了兩罐云騎橋買來的冰鎮梅子飲,一直等到太陽下山,一輛小轎才抬入了驛館。

  來人是鴻鸕寺的一個官員,他說京中幾個醫界前輩得聞巫醫救人一事,特地托了他的人情,想請阿依瑪姑娘過去討教一番。

  那個前輩叫周道子。

  高明樓這兩日早出晚歸,神出鬼沒,辛夷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不過,高明樓顯然對她與傅九衢的來往是樂見其成的。昨夜里回來,關于救張雪亦的事情,辛夷只說是聽從傅九衢的安排,高明樓默默地聽,沒有多說什么,如今她要出門,高明樓也只是叮囑紅豆和綠萼看好她,便目送她出了驛館。

  辛夷走出院門時,高明樓的目光還在背后。

  大熱的天,她竟覺得脊背涼颼颼的……

  ·

  車水馬龍的馬行街,繁華如昨,熱鬧依舊。辛夷藥坊一如既往地佇立在人來人往的馬丈河邊,如同在迎接一個久歸的故人,安靜、莊重……

  不知道是不是曾經對藥坊傾注過太多的感情,辛夷看到藥坊檐角那一刻,眼睛便濕潤了。

  小轎從側門入院,水流聲嘩嘩入耳。

  辛夷撩開轎簾,只望一眼,便震驚得無以復加。

  當初因為心系《清河上河圖》和《東京夢華錄》里描述的精致市井生活,她曾對傅九衢說過關于自來水的設計理念。但因為擁有那一頂技術的蘇東坡大人尚未出川,城市自來水影子都沒有,她雖然心有期待,卻沒有想過有親眼得見的一天…………

  而眼前這個用大石槽和大竹筒續接,再以麻纏漆涂來防水的自來水管道,雖然粗糙了一點,卻實實在在地實現了辛夷的愿望——引水入渠,用水自助。

  “看傻了?下來。”

  夕陽正斜,傅九衢站在院落的晚風里,一身月白色的織錦衣袍如寒江之雪,入目蕭疏,卻襯得他眉目如畫,暮景晴天。

  一只大手伸過來。

  辛夷慢慢放在他掌心,不敢盯傅九衢的眼睛,一顆心熱辣辣的,整個人都躁了起來,在他微笑的目光盯視下,只覺得身上的新衣不襯人。

  “你……都做到了。”

  傅九衢低低一笑,握緊她的手。

  “凡娘子所言,莫不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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