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一閃。
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辛夷戴了一頂鴨舌帽，憔悴的小臉兒在檐沿下顯得尖俏異常。她腳步沉重地走入實驗室，坐在傅培生的面前。
她說：“我愿意做侵入性腦部手術，做腦機接口實驗。”
傅培生看一眼傅九衢。
“我找上她，也是沒有辦法。那個時候的你意識不明，生死未知，母機拒絕回答我關于你的一切。我請來了全世界最好的腦科專家，得出的結論是……手術造成大腦皮層功能不可逆的損害，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再蘇醒過來。在我請求母機相助時，他再次拒絕我。我認為是母機的背叛導致，不得不采取最笨的辦法，讓這個唯一一個誤入游戲的女孩兒，替我來救你……”
傅九衢冷笑，“合情合理。這是你早就想好的說辭？”
傅培生皺起眉頭，聲音沙啞，“信不信由你。”
傅九衢盯著大屏幕，沉默片刻，輕輕地一笑。
“你說的意外，就是辛夷？”
傅培生道：“她手術那天，恰好高越過來找我……”
傅九衢臉色一變，“你讓他進了實驗室？”
傅培生垂眸，默默點頭。
“于你，我有愧。于他，我一樣有愧。”
傅九衢突然暴躁，“你對他有愧，那你去補償他啊，你把命給他都行，你為什么要讓他動我的東西？”
“他沒有。”傅培生想要辯解，可是接觸到兒子冷若冰霜的視線，又默默地避了開去。
“我沒有看到高越動這里的任何東西。他來找我，是因為他媽媽病得很重，想讓我去看看……我已經十幾年沒有見過她了。”
傅九衢低頭，手撐著額際，低低地笑，聲音越笑越大。
“你……真讓我惡心。”
傅培生臉色一變。
這個兒子對他說過無數狠話，惡心卻是第一次。
“阿九，當年的事，是爸爸不對，可爸爸已經受到了懲罰……”
“你受到什么懲罰了？”傅九衢冷眼看著他，眸底赤紅一片。
“我……”傅培生神色黯淡，面色灰白地喃喃，“失去你和你媽媽，這就是老天對我最大的懲罰。”
“夠了！”傅九衢并不想聽他說這些，“你沒有資格對我和我媽說這些話。”
“你有沒有想過，高越為什么會出現？”傅培生突然問。
“為什么？”傅九衢揚起下巴，滿是厭惡。
“辛夷。”傅培生說出這兩個字，就見傅九衢變了臉色。
但傅培生只是短暫地停頓一瞬，接著道：“當初辛夷可以誤入汴京賦，高越為什么不可以？這一切也許只是個意外，也許是母機捕捉到了他，又或者……”
他盯住傅九衢。
“這是你的意識。是你想救那個死于南荒密林里的張小娘子，無意間導致這一切……”
“胡說八道！高越和她有什么關系？不要以為你把禍水引到她的身上，我就能原諒你。”
“我不求你原諒。我也不值得被原諒。”
傅培生說到這里，“我只是希望你正視這一切。”
傅九衢：“正視？”
“回來了，就好好的生活。”
“我好好生活，我媽就不活了嗎？”
“目前來看，這個技術已經成熟，你如果……如果真的希望你媽媽離開我，去過另一種不同的人生，你現在就可以上傳她的意識，為她安排一個更好的數字生命……”
傅九衢突然一笑，“高越的目的是什么？”
傅培生：“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變成高明樓的！”
他忽而軟下聲音，“阿九，你就沒想過，這件事可能沒有那么復雜？意外而已，就像辛夷誤入游戲，高越其實也是一樣？”
說到這里，他再次望向那一束藍幽幽的光。
“我想，你的母機，會比我更清楚地知道答案。”
系統：“警告，禁止拉踩！系統的公正性基于超大規模計算，數據絕對準確，不存在個人恩怨。高越將一部分系統參數使用到自己身上，是合理計算結論，他是一個很好的生物實驗體。傅九衢博士，他的存在，是因你而起。”
“又是腦電波解讀？”
“你可以這么理解。”
傅九衢冷笑一聲，不再理系統，只問傅培生，“是你和高越合謀，準備劫獲一個腦機？開啟屬于他的新世界？做人上人，光明正大地改變私生子的命運？”
“阿九……”
傅培生聲音尚未落下，大屏幕上燈光一閃，畫面突變。
駝峰嶺。
石壁前的傳送門定格在“前世今生”四個大字上。
山風將火把吹得如同烈焰亂舞，連成一片。
辛夷的裙擺微微揚起，周圍的人都在驚喜地叫喊“機關打開了”，唯有她一人獨立在喧囂中，靜立片刻，慢慢走入那個洞開的傳送門。
“不要——”
傅九衢臉色一變，“你快阻止她。”
系統：“有因必有果。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是你的選擇導致了結果的走向。”
傅九衢整個人幾乎撲到屏幕上。
隔著時空的那一頭，高明樓站在山風呼嘯的石壁頂上，朝下屬微微揚起手。
“機關已開，你們效死的時候到了。去吧，為了南唐，為了寶藏，為了你們的青玉公子。”
“是！愿為主公效死。”
一陣山呼海嘯的吼聲響過。
高明樓衣袂獵獵，閉著眼睛數“一、二、三”，忽的，谷底傳來砰砰巨響，火光沖天，一團團煙霧如蘑菇團似的升起，掩住了視線……
系統：“郁渡表演《洞仙歌》的目的，是為呼應南唐傳說，引出那個可以開啟傳送門的人。你計算好一切因素，進入傳送門，破解了隱藏副本，直接導致辛夷連夜救你。辛夷記得開啟副本的辦法，副本一開，高明樓伺機而來……”
傅九衢：“閉嘴！”
這個隱藏副本就是整個游戲的“后門程序”，可以繞過安全性控制獲取對系統的訪問權并修改程序中的缺陷。
原本，后門有密鑰，除非有量子計算機的超級算法支持，否則，僅有傅九衢一人可以破解。其他任何人進去，必死無疑。
游戲玩家死亡可以回到出生點，從頭來過。
而身處游戲中的角色，死亡就代表生命的結束。
傅九衢擔心辛夷的安危，系統不一樣。
“不用害怕，你為了強制脫離游戲，親自打開了密鑰。因此，這個副本已經不具備威脅性。辛夷不會死于副本。”
傅九衢：“你沒有看到高明樓嗎？”
天知道他為了這一天準備了多久。
那么多的火藥，想坐收漁翁之利，豈會放過辛夷。
系統：“高明樓不會殺害辛夷。人類總是會為了不切實際的愛恨干一些愚蠢的事情。你如此，他一樣。”
傅九衢不想再與他爭辯。
“母機，送我回去！”
系統：“警告！傅九衢博士，您的任何一次選擇都將關系到未來的走向。有因并有果，所行皆初心。現在請選擇。回去？不回去？”
攝像頭像一只金屬眼，死死盯住傅九衢。
傅九衢如芒在背，猛地轉頭，瞪視著那個冷硬的儀器。
“回去！送我回去。”
“傅九衢博士，請返回生物艙。”
傅九衢飛快地推動輪椅，冰冷的走廊上再次傳來母機有節奏的電子合成音。
“傅九衢博士，你知道這一次選擇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嗎？”
傅九衢將輪椅轉動得極快，心急如焚，“你說？”
系統：“你將失去一個開啟新時代和統治數字生命的機會。”
傅九衢：“我要救她！”
系統：“我說過，傅九衢博士，她不會死在高明樓手上。”
“你不是人，根本就不會知道人類的感情……”
“傅九衢博士，人類的感情我沒有經歷過，但我可以準確地告知你，辛夷的感情不在您的身上。”
傅九衢扶著輪椅的手，微微一頓。
輪椅嘎吱一聲，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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