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女主顧念男主司夜爵 > 第669章 做皇帝快樂嗎
  傅九衢被職事僧帶著去調閱名冊,辛夷不想跟著去,便帶著兩個小丫頭從藏經閣出來,準備在寺里隨便走走。

  廟里香煙繚繞。

  秋令撐著傘,仍有些熱。

  走到大雄寶殿外的庭院里,辛夷準備找地方歇個涼,側目一望,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寶相端莊的佛像前,正在虔誠地祈禱。

  “京兆郡君?”

  湘靈輕輕地一聲,

  “姐姐你看……”

  辛夷噓聲,示意她不要開口。

  湘靈連忙笑著捂了嘴,辛夷慢慢地走過去,高淼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雙手合十而拜,一張臉好像沐浴在佛光里,淺淺淡淡。

  不知道她在祈求什么,許久都沒有睜開眼睛。

  “唉……”

  一聲幽幽嘆息,高淼終于放下雙手,轉過身來,驀然看到辛夷,她凝滯片刻,目光里浮出喜色。

  “辛夷?”

  呼一口氣,她看著辛夷含笑的臉,瞪了一眼自己的侍女,終于笑出聲來,拉著辛夷往外走。

  “早就聽說你要回京,蘭兒先頭還約我來拜訪你。我府里有事要忙,沒有顧得上,又尋思你剛剛回來,定有親友要訪,只怕沒有功夫搭理我們。那我們這些鐵桿姐妹,便往后挪挪吧,不用著急。”

  辛夷沒有料到高淼會用姐妹二字。

  她剛去揚州那兩三年,和高淼、曹漪蘭來往的信函都很頻繁,尤其是曹漪蘭,屁大點破事都要修書一封,找她告狀。

  因此,雖說離京七年,可辛夷對蔡小侯爺府上的事情了如指掌,哪個小丫頭想爬床,被曹漪蘭賣給人牙子又哭哭啼啼去開封府敲鼓告狀,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這么多年,蔡祁的野外全被曹漪蘭扼殺在了搖籃里,漸漸地,兩人相愛相殺糾糾纏纏間就有了三個孩子,天天纏著父親,蔡祁的熱情沒有了,倒也夫唱婦隨,相安無事。

  高淼則是有點漸漸疏遠。

  起初她和辛夷也你來我往,偶爾封信,捎點土特產,再后來,書信從少到無,就斷了聯系。

  辛夷對高淼這些年里發生的事情大致了解,卻有些詫異她的變化。以前的京兆郡君,我行我素、清冷孤高,很是英姿颯爽的一個女子,和眼前這個拜祖求神,沉郁謹慎的模樣大為不同。

  兩人在廟市邊上,找了個樹下的茶攤,靠坐陰涼處說話。

  不待辛夷詢問,高淼便將自家的煩事說了出來。

  “從公爹過世,我和夫君回京丁憂,又承蒙官家看重,知宗正寺,看上去風風光光,卻不如岳州那會兒自在。”

  辛夷看四下無人,笑著調侃,“天下皆知你夫君是皇太子人選,郡君竟然因此而埋怨?”

  高淼嘆笑,“皇嗣難做呀,哪有外間看上去那么容易?多年來,夫君避之唯恐不及,到底還是避不掉了。”

  辛夷略微抬眉,問道:“大丈夫為國為家,大將軍也是豁達之人,為何不肯領受官家和朝臣的好意?”

  高淼苦笑,“這里沒有外人,我不跟你生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吧,那張龍椅再是尊貴,也得要有命坐上去才是,不該自己的東西,得來不見得就是好事……”

  頓了頓,高淼略微抬頭,神情帶了些惆悵,“我夫君自從接到知宗正寺的圣旨,便被噩夢驚擾,夢中有鬼魅恐嚇,告訴他,一旦為君,命不久矣……”

  辛夷驚訝不已。

  趙宗實不肯受任命,三番五次推托,她以前尋思是因為被天家三番五次地“放鴿子”,失去了信心,有點賭氣的意味,又恐朝中兇險,這才甘愿遠離皇權,不去觸碰那權力寶座。

  沒想到,會有這般際遇?

  而且,事實也是如此,歷史上趙宗實坐上皇位不到四年便一病嗚呼了……

  辛夷擰眉不語。

  高淼又道:“也不怪他。從幼時寄養宮中開始,他便為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嗣之位,吃盡苦頭,心中早生驚恐,如今難免煩憂……”

  她又朝大殿的方向拜了拜,小聲道:“但愿菩薩保佑我夫,脫離苦海,重得歡顏。”

  “車到山前必有路,你也要放寬心。”

  這種事情,辛夷不知如何勸說。

  在茶棚和高淼擺談片刻,傅九衢派人來尋,辛夷便與她告別,并約好了出府玩耍的日子,這才離開。

  辛夷問他:“東西拿到了嗎?”

  傅九衢:“名冊不可出廟。我留了人在此謄抄。”

  辛夷微微皺了皺眉,點頭慢行,傅九衢發現她情緒不高,詢問緣由,辛夷就將高淼和趙宗實的煩惱告訴了他。

  “有人為奪帝位殺出尸山血海,有人為逃離龍奇驚恐難眠,這世界真是參差……”

  傅九衢笑道:“一時一個想法。今日不想為帝是懼怕權力,來日嘗到了權力的甜頭,讓他放手未必會肯。”

  辛夷看他一眼。

  “那你呢?會貪戀權力嗎?”

  傅九衢唇角含笑,說得理所當然,“男人無不貪戀權力、美色。只是于我而言,更貪戀你。”

  辛夷想了想,“換了你,愿意當這個皇帝嗎?”

  廟市上人多眼雜,若是旁人問不出這么大逆不道的話,可辛夷問了。

  傅九衢聽得一愣,輕輕一笑,同樣答得大逆不道:“如果有一天想了,換把椅子坐坐,也未嘗不可?”

  辛夷撇嘴,“你說做皇帝快樂嗎?”

  傅九衢笑著睨視她,“做皇帝快不快樂我不知道,但如果沒有你,肯定不快樂。”

  好家伙。

  這嘴巴抹了蜜似的。

  她仰頭眨個眼,“我也是呀,廣陵郡王。三生有幸遇見你。”

  傅九衢笑嘆,“娘子要是說得再正經一點,就好了。”

  兩個人行走在廟市里,邊走邊聊,只晃眼的工夫,辛夷居然看到不少熟人。

  胭脂鋪的李大娘。

  她身邊跟了個大肚子的小婦人,是她的兒媳婦——良人前任鄧晟的妻室。

  小婦人肚子里懷的是三胎,聽安娘子說,她前兩個生的是姑娘,老大出生沒幾天就夭折了,生老二的時候曾到藥坊來保胎,她體質弱,產道條件不好,兩次都險些喪命,但為了生兒子,不得不繼續懷三胎。

  辛夷替良人捏了把汗。

  感謝鄧晟不娶之恩,不然今日受這種罪的就是良人了。

  輕哼一聲,擦肩而過。

  李大娘看到她,抬了抬手似乎想打招呼,但看辛夷冷著臉,身側又有廣陵郡王,那只手便悻悻地垂了下去,然后惡狠狠地瞪兒媳婦。

  “都怪你。”

  兒媳婦莫名其妙。

  李大娘又道:“要不是你勾引晟兒,他怎會退掉那么好的一樁婚事,良人那姑娘高高大大的骨架子,一看就是好生養的,不像你……哼!”

  兒媳婦委屈落淚。

  可當初,她與鄧晟相好的時候,就知道那小郎君是有婚配的,又怪得了誰呢?

  辛夷隱約聽到李大娘的呵斥,撇了一下嘴巴。

  李大娘生意人,老狐貍,難保不是說給她聽的,知道她和郡王回京,怕得罪了她們而已。

  這汴京城,從不缺流言蜚語,她懶得理會。

  ··

  傅九衢去僧司錄調閱了惠治的僧錄檔案。

  這個和尚是寺廟里長大的,曾在杭州龍井寺、洛陽白馬寺為僧,當過僧官,著有佛學著作,游歷鄰近諸國,弘揚佛法,狄青生前很是信重于他,有什么疑惑常去找他暢聊。

  當年汴京發大水的時候,惠治剛剛奉詔主持大相國寺,他放糧濟粥,收留了許多受災百姓,并不止狄青一個。

  對傅九衢的調查和盤問,惠治也很是配合,從那天開始,大相國寺的佛龕里收到的“寫給百曉生的信”,也全部被轉呈到了傅九衢的手上。

  事實上,辛夷在揚州的時候,還經常收到京里轉來的信,后來搬去南京,佛龕里不再有來信,皇城司也就漸漸沒有關注,這才讓人鉆了空子。

  為了截斷假百曉生投機取巧的機會,再像控制開封府典獄官那般控制別人為其所用,鬧出不可收拾的局面,傅九衢差人找了汴京幾家暢銷的小報,刊登了一則“百曉生”的聲明。

  “江湖險惡,有豎子仿我筆跡,冒名頂替為非作歹,為免不明真相的人上當受騙,江湖百曉生即日起封筆,不再販賣消息,不再現身江湖。若有所出,必有虛假。注:嘉祐年間所有以百曉生之名行事的人,一律為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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