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襄輕輕欠欠身子，算是感謝他這些日子以來對葛先生的照顧。
沈東籬嗤笑一聲，上下打量了他身上紫的濃厚的衣服。
從前好歹衣品還是不錯的，這回回來，他真是渾身上下都是缺點。
“陛下讓你回來的嗎？”葛先生笑容和煦的看他。
“是，回來看看您。”
沈東籬不愿見云襄，轉身就不客氣的走了。
“我這次回來，是想告訴你，我要娶白蓁蓁為妻。”
云襄直接將事情跟她說明，既然已經決定了，他當然要告訴葛先生。
葛先生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先是一怔，然后才拉著他入席，給他放好碗筷之后，才緩慢道：“你要娶她，我當然是高興的，只是……陛下那邊呢？”
她和藹的面容中有些憂愁。
云襄道：“陛下同不同意，跟我有什么關系？”
葛先生微微看著他：“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你要成家了，還不肯放下以前的事嗎？湘王殿下臨死前，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像正常人一樣，平安的度過一生。”
云襄搖頭，堅定道：“請先生信我，我一定會讓那個暴君付出代價，所有的人都不會白白犧牲。”
葛先生知道他一向心志堅定，恐怕無法說服她，她頓了頓，想了個迂回的法子，緩緩道：“若你不愿放棄復仇，沈宴，你就是湘王世子，你不能忘掉你的身份，更不能忘掉，是誰誣告湘王和鄢陵候，導致了十幾年前那場災難。”
她忽然鄭重其事的叫他的名字，讓云襄有種恍惚的感覺。
可恍惚之后，他卻立刻明白了葛先生的意思。
“白家人不是有意的，他們也是被人蒙騙。”云襄有些震驚的看著葛先生，他不相信葛先生會不明是非。
“我知道又如何？”葛先生看著云襄，“你可以原諒她，跟隨你的那些人能原諒嗎？”
“白玉齋大部分勢力來自湘王殿下殘存的軍隊，他們怎么會愿意讓你去娶一個仇人的女兒？你要娶白蓁蓁，還不愿復仇，他們怎么想？”
云襄有些怔住。
其他人會怎么想？
別說其他人了，景澈與白蓁蓁也曾朝夕相處，連他都不能接受，何況是別人？
“他們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第一個不同意。”葛先生再次看著他，分明聲音是和藹緩慢的，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刺到了他的心上。
“我愧對湘王殿下，沒有盡到守護世子的職責，讓你娶了仇人的女兒，我恨不能以死贖罪。”葛先生注視著他。
她年紀大了，當然不像胡夢甜一樣上一刻說死，下一刻就要撞墻。
但她的意志卻比許多人都要強烈，她能說出這種話，當然也能做到。
“先生！”云襄站了起來，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話我只說到這里，你自己想吧。”葛先生說完，靜靜的吃起了飯。
云襄心頭震動，他原本是以為可以說服其他人的，白蓁蓁是無辜的，白余墨也是被人欺騙才會做錯事，他們分明是同一個陣營的人。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安靜的房間內寂靜的很，只聽到緩慢的咀嚼聲，和爐火噼啪響起的聲音。
云襄在驪山待了幾天，葛先生對他幾乎無微不至，像小時候那樣，也沒有再提過白蓁蓁的事。
直到一個黃昏，沈東籬過來，說陛下讓云襄回京。
而他一回到宮城，承明帝就告訴他，婚事照常準備，等到大婚之日，把胡夢甜毒死。
云襄剛要說什么，承明帝又繼續笑起來道：“還有一個好消息，靖王和白蓁蓁重歸于好，婚事也定下了，就在兩個月后。”
“重歸于好？”云襄的眸子頓時變了。
她怎么會跟沈離重歸于好？是被要挾了嗎？沈離用她的家人來要挾她？
“白蓁蓁遇到刺客，靖王舍生忘死救了她，直到現在都沒能脫離生命危險，白蓁蓁到底只是個弱女子，怎么能不感動，兩人在護國公府你儂我儂的，很快便連求朕重新賜了婚約。”
云襄呼吸一滯。
沈離以命相救，她就以身相許嗎？
他才離開短短幾日，一切都變了。
他輕輕吸一口氣，想起白蓁蓁曾經的話，他們之間經歷了那么多，如果還不能相互信任，那什么樣的感情，才值得信賴呢？
“陛下，三公主在外求見，說一定要見公子襄。”外面的侍衛進來稟報。
他斂住自己眼眸中的情緒，決定出宮之后就去護國公府。
“云襄哥哥！”胡夢甜沖進來，毫不猶疑朝云襄撲過來，眼中淚水連連，“你終于回來了。”
說實話，她真的生怕承明帝跟她硬拖時間，讓云襄一直不回來，到那時候她才是嫁人無望。
侍衛立刻請罪：“她硬要沖進來，我們怕傷到她……”
承明帝揮手，讓他推下去。
云襄看也沒看她一眼，朝承明帝告退：“臣先回去了，府中還有些事要處理。”
承明帝還沒說話呢，胡夢甜已經搶先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公主還未嫁人，還是自重一些。”云襄聲音冷淡，擺明了不愿跟胡夢甜說話。
胡夢甜早就想到他會是這樣的態度，來之前就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要不了多久我就嫁給你了，也不差這幾天。”
這幾日她想的有些多，無數次從噩夢中醒來，心中的天平已經一點點，從給師父報仇，變成了無論如何也要嫁給云襄。
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她都要留在云襄身邊。
不是因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她真的喜歡他。
在異國他鄉，她唯一能抓住的人，也只有云襄了。
“嫁了再說。”云襄淡淡扔下這句話，直接離開。
胡夢甜還要追，被幾個侍衛攔住，她在身后瘋狂大喊：“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么不愿意娶我，就算是為了兩國交好，把我娶回去好吃好喝的供著不行嗎？”
承明帝在上首看著，他算是明白了，胡夢甜這種瘋狂的女人，誰娶了都是無數的事端。
現在說的好聽，真讓她嫁了，也絕不會是“好吃好喝的供著”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