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林向前琢磨明白，陷入安靜的工友們突然炸了鍋。
“我要一份酸菜。”
“我要一份醬油蘿卜條。”
“我要兩份，一份酸菜一份醬油蘿卜條。”
“我要一勺子番茄鯽魚罐頭。”
“我要一條鯽魚幹，小林，順便給我一塊油紙，這鯽魚幹這麼大，我一頓吃不完。”
“……”
工友們爭前恐後地搶著買，聲音還都挺大，生怕自己說慢了說聲小了，買不到醬菜。
說實話，這個價格也太便宜了！
要知道食堂的豬油炒白菜還賣三毛錢一勺子呢。
關鍵那豬肉炒白菜忒難吃，不僅有一股臭油脂子味兒，那白菜裏麵絲特別多，吃起來粗剌剌的。
這酸菜跟醬油蘿卜條才五分錢一勺子，還有那番茄鯽魚罐頭那可是絕佳的美味，居然才三毛錢一勺子。
他們沒問價格前，心裏估摸著那麼好吃的東西不得賣個塊八毛錢？
還有那鯽魚幹，一手多長呢幹才賣六毛錢一條。
他們買了之後可以中午吃三分之一，晚上當下酒菜吃三分之一，明天中午就著米飯還能吃一頓。
合下來，一頓才兩毛錢，關鍵那味道是真香啊，吃上一小口都能多吃一碗飯。
宋主任家屬做的醬菜又美味又便宜，所以大夥才急吼吼往案桌前擠。
“誒，大夥都別擠別擠。”工友們擠來擠去的，看的林向前心驚肉跳，生怕他們一不小心把醬菜盆給碰下去。
這可都是錢吶。
奈何他的話就跟沉入大海的小水滴一樣。
工友們都沒往心裏去。
不擠？
那咋可能呦。
好東西都得拚了命地去爭取。
不擠到前麵，在後麵的還能買到？
整個工廠上千來人呢，買不到的話就得去吃白水泡米飯。
長時間吃白開水泡米飯，大夥這嘴巴裏淡的一點兒味道都沒有，身上的力氣也小了許多，幹活兒都沒勁兒。
林向前伸手撓了撓頭，嗓子都喊啞了，但工友們依然不管不顧地擠來擠去。
他愁的不行。
這些人咋都不聽勸呢？
“大夥都別著急，排好隊一個一個來，醬菜準備的多，都有份。”宋嶼川從裏屋出來，清冷地說了一句。
吵吵鬧鬧地人群立馬安靜了下來，原來宋主任也在吶。
宋嶼川為人清冷，又屬於技術型的那一掛，平時看著就不好相處。
但他樂於助人，誰工作上有個啥解決不了的事兒，他都會伸把手，所以工友們對他有點兒怵又打心眼裏尊敬。
大夥安靜下來，開始有秩序地排隊。
林向前看的目瞪口呆，他剛才喊的嗓子都快冒煙兒了，那些人就跟耳聾了似的，半個字也聽不進去。
妹夫往那裏一站，一句話就讓亂亂糟糟的人群安靜了下來，大夥還非常配合地去排隊。
林向前心裏對宋嶼川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妹夫可真牛！
林向前來單位之前，林母不放心地囑咐了他半宿，讓他少說話多幹活兒沒事兒多跟妹夫學。
林向前本來還覺得林母言重了。
隻是賣個醬菜而已，他又不是跟人打架鬥毆去。
咋還扯到跟妹夫學習上來了。
現在看來，他確實得跟著妹夫好好學，這裏麵學問可多著呢。
“二哥，打菜。”
工友們很快排好了隊，見林向前還在愣神，宋嶼川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誒？好嘞好嘞。”林建軍反應過來，連忙笑嗬嗬地問排在第一位的工友，“你來點兒啥？”
“我要一份醬油蘿卜條，給我盛到米飯上就行。”那人端著一個海碗，碗裏有多半碗米飯。
“好嘞。”林向前爽朗地應了一聲，從盆裏舀了一鐵勺的醬油蘿卜條，按著那工友要求的放到了他碗裏的米飯上。
工友愣了愣，這是一勺？還是林向前打錯了？
那一鐵勺的醬油蘿卜條都冒尖了。
“小林，這是五分錢的？”工友不放心地問了一句，怕林向前多收他的錢。
“對啊，五分錢的。”林向前笑嗬嗬地應了一句，指了指自己旁邊的長方形鐵盒子，“錢放這裏麵就行。”
來之前小妹特意囑咐了，一定要特別注意店裏的衛生，還有打醬菜的時候就打醬菜，手上不碰錢。
說那錢不知經過多少人的手，最不衛生了。
“哎，好。”工友一愣，反應過來連忙將五分錢放進了鐵盒子裏。
他端著海碗走了出去，在屋外的臺階上坐了下來，看著海碗裏米飯上蓋的嚴嚴實實的醬油蘿卜條。
想起了食堂的大師傅也是用鐵勺盛菜，隻不過那鐵勺比林向前手裏的鐵勺小了一大圈兒，而且食堂那大師傅打菜的時候還會手抖，手抖一下一勺子菜就隻剩下半勺子了。
就那半勺子豬油炒白菜還要三毛錢一份呢。
再說衛生條件。
食堂那大師傅臉上一堆橫肉，常年泛著油光，指甲很長裏麵黑漆漆的全是泥，那衣服上到處都是油點子，還總散發著一股餿臭味兒。
用鐵勺打菜的時候，明明那鐵勺柄挺長的，按理來說那菜汁濺不到手上，可偏偏大師傅每次打菜的時候那雙手都油乎乎的。
原因就是盛菜的案桌上放著一塊兒抹布，用來清理案桌上的油汙，本來應該給大夥打完菜再去收拾，但大師傅為了省事兒，從來都是一邊打菜一邊拿著抹布擦。
那抹布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不僅髒兮兮的還浸透了一股臭油脂子味兒。
還有食堂的桌子椅子和地板，上麵落了一層黑漆漆的油垢，冬天還差點兒，一到夏天那蒼蠅能黏在上麵。
還有剩飯剩菜都餿臭餿臭的了，也不及時處理掉，全堆在角落裏攢到放不下了才會去清理。
總之食堂除了炒菜的臭油脂子味兒，各種臭味兒層出不窮，工友們還跟李部長反應過這個問題呢。
但反應又有啥用呢。
食堂的大師傅是李部長的人，而李部長又是李副總的堂弟，每次都是讓李部長雷聲大雨點小的訓斥大師傅幾句，然後便沒了下文。
時間一長，大夥也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也沒人再提，畢竟提了也是白提，所有的意見都會被李副總壓下來。
之前有幾個技術部門的工友不服氣，特意往總經理的信箱裏投了舉報信。
結果那信都沒到總經理手上，便被李副總截了下來，後來那幾個工友被接二連三地穿小鞋，最後被調到車間裏幹活兒。
那幾個人原本是技術員，工資待遇比車間工人好多了，結果到了線上，工資待遇啥的都降了下來，這讓他們後悔不跌。
紛紛暗罵那李副總是偽君子，表麵裝的挺好，背後捅刀子。
雲之味醬菜專營店就不同了。
不僅將屋子打掃的窗明幾淨，就那盛醬菜的鐵勺都幹淨的反光，還有林向前身上穿著一整套的白色的確良長袖長褲衣服，還帶了工作帽，一身打扮挺像縣城大飯店裏的高級大廚。
這麼打眼一看過去，就知道林向前是個愛幹淨的。
還有林向前也特別講究，剛才給他錢的時候，都不用手接，讓直接放到鐵盒子裏。
“還愣著幹啥，趕緊嚐嚐這醬油蘿卜條的味道咋樣？”排在後麵的人也都知道林向前給的醬菜不禁量大便宜還幹淨衛生。
但不知道味道如何。
那醬油蘿卜條鋪在白米飯上，紅潤油亮，有一種很特別的香味兒，就這麼看著都很有食欲。
偏偏那工友吃飯還慢悠悠的，大夥恨不得衝上去替他吃。
在眾人凝視的目光下，他夾了一筷子醬油蘿卜條放在嘴裏嚼了嚼，鹹辣甜的口味，有鹹味兒卻不咋鹹，有辣味卻甜而不辣，不僅爽脆還特別開胃。
就這麼幹吃都特別好吃，而且吃完了一口還想再吃一口，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想法，那人都來不及回話，抱著海碗大快朵頤起來。
吃的那叫一個香。
周圍還在排隊的工友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還有啥可說的，這工友吃飯的樣子已經說明了這醬油蘿卜條絕對好吃。
“嗝……醬油蘿卜條真好吃，我還要再去買一份。”那工友將飯菜吃了一個底朝天之後，一臉滿足，想了想又起身重新去排隊。
大夥笑話他，“都吃打嗝了還買？食多傷胃，到時候被撐到了再去買藥吃嗎？饞嘴也不能不要命啊。”
“你們懂啥？這醬油蘿卜條有鹹味卻一點兒不鹹，有辣味兒卻甜而不辣，口感爽脆還開胃。
不僅可以當醬菜還可以當下酒菜，甚至還可以當零食吃。
我琢磨著這會兒打了，等晚上喝酒吃。”
那工友把‘滿意’二字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這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大夥心裏更期待了，恨不得立馬買一勺子嚐嚐。
“哼。”對麵食堂的大師傅見狀，輕哼了一聲，跟李部長抱怨道，“要不咋說鄉下的泥腿子沒見過世麵呢。
一個破醬菜還是醬油蘿卜條，又不是啥好吃的，至於這麼爭著搶著買？
再說了，那白蘿卜進價還得五分錢一斤呢，他們一勺子醬油蘿卜條才賣五分錢，除了白蘿卜本身還有調料呢。
算算成本是在賠錢賣，等著吧，過不了幾天就賠死他們了。”
罵歸罵，大師傅心裏又煩悶又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