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團寵后我被六個哥哥扒了小馬甲 > 番外 阿成(三)
    阿成望著女子。

    她將自己自然潔白的軀體暴露在空氣里,一頭的烏發用翠綠的枝條捆扎了一個隨意的發髻,目光掃視周圍,看到阿成后,也只是微笑。

    阿成與她的眼眸對視。

    一對漂亮的眼睛,平靜,倒映山林與湖泊,阿成低頭,盯著自己腳上臟兮兮的布鞋。

    女子輕輕哼唱,聲音清亮,直上云霄。

    林子的陰影里跑出來幾只野獸,碩大的赤豹與一群嬌小的花貍為伴,還有一只通靈的白猿。它們經過阿成,他能感受到它們的熱氣,還有淡淡的花香,連野獸都是香噴噴的嗎?阿成目睹白猿將一套衣衫放在湖畔,神女在湖面的微波上輕輕漫步,足下踏出一圈圈的漣漪,仿佛是踩在積水的石板路上。

    來到了湖畔,女子不緊不慢地將衣物穿上,隨后跨坐在赤豹寬厚的脊背上。阿成抬起頭來再看她,穿了一身素白襦裙的她,仿佛是裹在云霧里,而她身軀釋放著淡淡的清光,好似明月。

    阿成問“你是誰?”

    “我,薜荔,你,人。”

    女人說話很遲鈍,但聲音很舒和。

    阿成撓了撓頭,心里有不同尋常的感覺,不是食物帶來的滿足,不是聽到笑話的開心,不是武功進步的躊躇滿志,而是不同的,不同尋常的——歡愉。

    他情不自禁想要多同這位女子說話。

    “我叫錢賦成,你可以叫我阿成。”

    “阿——成。”女子說這兩個字,就從喉間翻涌出音律來,仿佛是優雅的吟唱,她輕輕捂住嘴,有些不知所措,“阿成,你,薜荔,我。”她小心翼翼地吐字,然而尾音還是上揚。

    阿成露出笑容來,“薜荔。”

    “嗯?”女子歪歪頭,她座下的赤豹也跟著歪歪頭,眨著眼。

    “你是山鬼嗎?”

    “什么是山鬼?”薜荔這回說話流暢了許多,她露出小竊喜的笑容,拍了拍赤豹,走到阿成身邊,圍著他繞圈。

    阿成看著女子,看著赤豹,在眼前出現,先是一部分,再一部分,再消失,仿佛是走馬燈,他是那根蠟燭,而薜荔是傳奇故事的繪本。

    阿成輕輕唱起來,“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好像有人在那山隈經過,是我身披薜荔腰束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含情注視巧笑多么優美,你會欽慕我的姿態婀娜。

    薜荔停駐在他的面前,聽著他一句句,一個個辭藻堆砌,仿佛他說的言語會發光,無邊的星辰,無邊的月色,無邊美麗的女子,都在他唇齒輕輕翕動時,從天上,從地里,從山林的夾縫,從流水的痕跡里,各處都飄散出來,起伏,漂浮,旋回,亂雜雜的,圍著有情眾生,壘疊成一張目不暇接的畫幅。不論是扭頭四顧,還是仰頭俯首,都能看到,宛如踏入某位詩人的異夢。

    “好,美。”薜荔又不會說話了,她蹙眉,舌頭不斷敲擊下顎,發出嗒嗒聲,和著阿成的調子,目光四處游弋,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

    阿成唱著屈原的《山鬼》,目不轉睛地緊盯著薜荔。

    她臉上細微的表情,她散發輝光的肌膚被牽扯著,五官仿佛能說話,流轉出無限的深情。

    那種奇妙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不同,不同尋常——愉悅。

    一曲長歌漫漫也終有盡頭,阿成把最后一句“思公子兮徒離憂”拖得格外長,他恨不得這句話永遠不會結束,就讓時間停駐在最后一個字,吐出口之前的一瞬間,好叫我看清楚,到底我是何等愉悅。

    余音消散在夜間冰冷潮濕的空氣里,薜荔瞇著眼,笑得露出牙齒,仿佛是一只飽食的貍奴,對著無邊溫柔的月光,伸展一個懶腰。

    “啊,我,很,喜歡。”

    “喜歡的話,我再唱幾遍。”

    薜荔搖搖頭,“我,會唱的,你聽。”

    “……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

    奇怪,阿成呆呆地笑著,薜荔說話不流暢,唱歌的時候,反倒似清泉破石而出,融融泄瀉,浩浩千里。

    鳥雀齊鳴,千萬蟲兒高啼為之和聲,無盡的走獸停駐,側耳聆聽。

    至于阿成——愉悅。他沉浸在歡愉的海洋里,恨不得就此溺死。

    薜荔唱完了,回聲還在山林中來回激蕩。

    “很好聽。”

    薜荔歪著頭,“我,知曉的,很好聽,我喜歡,你也,喜歡。”

    阿成看著風華絕代的薜荔,頭暈目眩。

    “我喜歡。”

    薜荔嘻嘻笑起來,從赤豹背上跳下來,做到阿成身邊,“還有嗎?”

    “有的。”

    阿成試探著坐下來,還保持著距離,他不敢與薜荔對視,只顧著望向湖面,一點點回憶《詩經》,詞句與波光月色混成一團,他竟然有些失語。

    “說呀。”

    “關關雎鳩……”

    直到太陽升起,阿成醒來,身上濕漉漉的,是露水。

    他慌忙四處眺望,湖畔無人,赤豹,花貍,白猿,都不見蹤影,更沒有那個她。

    眉心曇花法印閃爍,阿成估計是父親的催促,他有些害怕,急忙四下尋找,見到菩薩像,緩了一口氣,好交差了。

    果不其然,父親發了數十條訊息,阿智也發了幾條,還有一條,是薜荔的。

    這些訊息都懸浮在腦海的小凈土里,是一個個虛幻的人形,還帶著各自的表情,譬如父親數十條訊息,數十個虛影,臉色一個比一個臭,而阿智還是呆呆的,至于薜荔,她在微笑。

    阿成忽略了父親和阿智的消息,將心念集中在薜荔的身影上。

    凈土里,沉默的薜荔看到他的到來,立即開心地說道“你,來了,你還要來,我晚上,等你。”

    阿成措辭,心想要怎么回復她。

    想了半天,憋出一個“好。”

    他查看了自己發出來的訊息,一個阿成的虛影,板著臉,從牙縫里蹦出一個字,仿佛苦大仇深。

    要不要重新想一個?算了,發送吧。

    阿成抱著小小的菩薩法身像回了家,他爹持著一根荊條等在門口,看見他身上濕噠噠,懷里捧著佛像,臉色頓時緩和下來,把荊條撇回墻角,等阿成走到面前。

    兒子仰頭看著父親,把佛像舉起來遞給他。

    阿爹沒有第一時間去接,而是合十拜了拜,然后,拿粗壯的指頭戳了戳兒子的頭,瞪了他一眼,這才取過佛像,歡天喜地的樣子。

    阿成揉了揉額頭,回望那片山。

    薜荔,等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