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到最后一句,賈雨村已明白這是對應四家。

  上面雖有小字介紹,可對初到應天的他來說,還是無法和現實對應起來。

  王誠善于察言觀色,此刻遂解釋道:“老爺,首頁這四家連絡有親,一損皆損一榮皆榮,扶持遮飾俱有照應……”

  “胡大人貼心照拂的薛大爺,就是豐年大雪之‘雪’也……”

  “你說這四家強橫,可遇著那鎮江衛的衙內,不也吃了個啞巴虧!”

  賈雨村這樣想不奇怪,否則實在難以解釋,為啥薛蟠態度大轉變,突然決定不報仇了。

  “這……小的倒不知了!”

  只因王誠怎么也不會想到,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如今也會為了銀子發愁。

  “既然薛家不追究,那鄉紳之子可放回去了?”

  “薛家來傳話的人,倒是說過放那馮家少年,可胡大人并未采納,反倒對其嚴刑逼供……要定他各斗殺之罪!”

  “薛家奴仆是鎮江衛的人殺的?”

  “是!”王誠點頭。

  “這可就有意思了!”賈雨村端起茶杯,微微品了一口香茶。

  “小的聽說,那馮家有薄有家資,胡大人只怕是……”

  后面的話王誠沒說,他相信賈雨村明白。

  大廳內頓時安靜下來,在賈雨村瞇眼思索時,王誠知趣并未再開口。

  面對當下這情況,賈雨村想到了許多。

  要是從前,他或許會秉公辦事仗義執言,阻止胡進安的不法之行。

  可被同僚排擠上司打壓,最終被彈劾免官之后,他的仁義之心就消散了。

  現在的他,面對失而復得的官位,已經成了頭上烏紗帽的奴仆,公義律法都已經不重要了。

  變成這樣的人,賈雨村本人有罪,污濁的官場同樣有責任。

  “由他去吧,出了事情,他自己擔著!”

  嘆了口氣,賈雨村無奈搖頭。

  只要能把銀子補上,胡進安做任何事,賈雨村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

  應天府,大牢內。

  陰暗角落處,馮淵面容枯槁,直勾勾盯著墻上的窗戶,那是他唯一能看到光的地方。

  從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到現在遍體是傷的階下囚,前后只不過一天時間。

  這一天的時間,馮淵經歷過生死,只覺得比以往幾年都漫長。

  鮮衣怒馬,窮奢極欲,游手好閑的曾經,不斷在他腦海中浮現,如今自省馮淵只覺一事無成。

  若當初謹遵亡父教誨,一心讀書進學,如今只怕已考取功名,豈會如現在這般任人魚肉。

  差役已跟他明言,想要活命就得拿錢,至少五千兩銀子才夠。

  這都是胡進安要的,用來補他的虧空。

  薛家胡進安惹不起,鎮江衛的人招惹上也麻煩,唯有這馮家無權無勢,偏偏在鄉里家資不菲,胡進安豈會輕易放過。

  讓胡進安意外的是,幾通酷刑下去馮淵并未屈服,竟硬生生扛過來了。

  為此,胡進安命人斷了他吃喝,到現在馮淵已經餓了兩頓。

  此刻,馮淵不但渾身傷痛,肚子也已餓得咕咕叫。

  偏偏就在這時,牢房外傳來了腳步聲,安靜的牢房內顯得格外刺耳。

  馮淵沒有動,他已經餓得沒力氣動,身上的傷也讓他不想動。

  他沒反應很正常,而其他牢房內的犯人們,聽到動靜都看向了來處。

  幾息之后,一名身穿褐袍的吏員出現在過道內,后面還跟著兩名獄卒,其中一人手里提著食盒。

  “大人,我們冤枉啊……”

  “求大人給我家里帶個話,讓我媳婦兒去大舅家借銀,疏通……”

  “大人,我的判決什么時候下來……”

  犯人們紛紛撲到房處,大聲為自己喊冤叫屈,原本安靜的牢房瞬間變成鬧市。

  周遭喧鬧如市,這小吏卻不為所動,而是來到了馮淵的牢房外。

  “住嘴,回去……在敢多言,晚上別吃飯了!”

  “欠收拾是吧?”

  獄卒一邊呵斥,同時拿著水火棍,在牢房上不斷敲打,嚇得一干囚犯退了回去。

  待現場安靜下來,小吏指了指面前門鎖,其身后獄卒立馬掏鑰匙上前。

  作為“高端客戶”,馮淵有單獨一間牢房,里邊兒還擺有桌凳。

  進了牢房內,這小吏自顧找了張凳子坐上,一旁獄卒則打開食盒,將里面的飯菜端了出來。

  燒雞鹵菜,竹筍炒臘肉,香味兒頓時彌漫開來,引得周遭人犯直勾勾望著,喉頭不斷涌動著。

  馮淵也不例外,只因他實在太餓了。

  此刻的他,只能盡力把頭轉向一旁,同時想其他事轉移注意。

  “帶他過來!”

  兩名獄卒動作麻溜,將馮淵架到了凳子上坐下。

  見馮淵側開身子,轉向一旁低頭不語,這小吏提壺倒了一杯水,而后推到了馮淵的面前。

  “只是讓你們稍加用刑,怎么就打成這樣了?”

  “人命關天,若是失手打死,你國法不容啊……”

  兩名獄卒一時愣住,這不是您讓打的嗎?現在如何又要怪罪?

  兩名獄卒低眉挨訓時,這小吏卻在盯著馮淵,后者仍保持剛才的動作,對外界言語毫無所動。

  略微思索后,這小吏又說道:“馮淵,我這次過來是幫你的……”

  “兩頓沒吃了吧?這些人真是過分,回頭我自會教訓他們……”

  “你現在先吃東西,你的事其實很簡單,吃完飯簽字畫押,過兩天你就可以出去了!”

  見馮淵仍無反應,這小吏拿起了碗,從罐子里舀上了一碗湯:“來來來,先喝點兒湯!”

  然而,他的熱情仍未得到回應,這讓小吏面子有些掛不住了。

  放下陶碗,小吏慢悠悠說道:“你也是讀過書的,破財免災的道理,難道你還不明白?”

  “錢財寶貴,可比起你一條命來,又算得了什么?”

  拿起筷子,夾起一塊兒豬頭肉到嘴里,小吏瞇著眼咀嚼起來。

  “香啊……”

  放下愛筷子,小吏慢悠悠接著說道:“下午我翻了魚鱗冊,也知道你家的底細!”

  “你馮家在鄉里,有一等水田八十畝,二等水田一百三十畝,旱地一百七十余畝……”

  “按如今這市價,你把這些田地賣了,湊五千兩銀子輕而易舉,還能結余幾十畝地!”

  當然了,雖然能剩下幾十畝地,馮家實質上也就垮了,七八代人的努力將付之東流。

  到那個時候,他馮淵即便可以靠幾十畝地活著,也將無言面對祖宗于泉下,活著更將生不如死。

  這也是馮淵死扛著,不拋賣家財的緣故。

  前幾年荒唐了,落得如今這步田地,他已不愿繼續錯下去,成為馮家的罪人。

  即便他死,家族自會有旁支入繼,祖宗不至于缺了香火祭祀。

  “我說,你倒是說句話!”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