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格雷完全就是在陰陽怪氣。
他能理解政府海軍的決定,但人嘛,總免不了在思考問題時增添私人感情。
比起政府海軍,格雷更喜歡艾斯。
穿越前是這樣,穿越後能摸到真的,當然就更喜歡了。
“放心吧卡普,你沒空教孩子,我會幫你教的。”
格雷拍拍卡普的後背,笑容燦爛,“我最擅長的就是教小孩。”
——
卡普離開了,在找格雷喝酒到深夜後,孤身一人朝漆黑無比的森林中走去。
他背後印有正義的白色披風隨著走動輕輕晃著,在逐漸遠離山賊房屋的光亮同時,也在逐漸消融進黑暗中。
“正義啊......很沉吧。”
當卡普決定撫養羅傑的孩子的時候,他就注定要被夾在海軍和海賊中間,進行一番艱難抉擇。
格雷輕歎口氣,覺得自己可能是醉了。
“金烏,送卡普回去。”他低聲說著,盡管金烏此時並不在屋頂。
房間二樓,縮在桌上的金烏睜開一雙紅色的眼。
視線所及,路飛和烏塔睡得正熟,另一床被子掀開一半,其上的人不知所蹤。
它很快拍打著翅膀從窗戶飛出,瞬間變成身體纏繞著金色火焰的樣子,追向下山的卡普。
身軀在半空劃出一道光芒璀璨的金色流線。
卡普看向身後緊隨而來的金烏,沒由來的心中高興,臉上也露出笑來。
“怎麼,你家船長還有什麼話忘了說?”
“船長要我陪著你下山。”
卡普愣了下,有點懷疑這麼溫柔的命令居然是格雷那小子下的。
緊接著,金烏的後半句話就來了。
“年紀大的人,眼神不好、行動不便,摔一下,很容易摔出病來。”
卡普很幹脆的把自己的感動扔到地上,一腳踩成稀碎。
該死的黑炎,進了偉大航路別被他抓到,抓到就關推進城,一輩子都出不來的那種!
——
房頂上,格雷能看到金烏一路飛過的痕跡,像是黑夜裏連成片又逐漸消失的燈盞,漸向遠方。
他收回視線,像是在和空氣說話,“我們明天就要離開了,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寂靜的黑夜隻有蟬鳴吱吱響著,格雷沒有著急再問,隻是閉上眼,不再看那片璀璨星空。
踩動木板的細微聲響了一陣,身側不遠坐下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
山間的夜風吹起艾斯微卷的黑發,當靠近到男人身邊時,他能明顯感受到對方附近和其它地方截然不同的溫度。
那是黑炎能力波及到的範圍,就像個天然火爐,估計夏天沒人願意待在對方旁邊。
長久的沉默後,艾斯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你見過羅傑?”
“見過。”
“和他打過?”
“打過。”
“誰贏了。”
格雷睜開眼,“這還用問,當然是我。”
艾斯皺起眉,倒不是偏向羅傑,隻是下意識覺得,海賊王就不應該被打敗,因而他第一反應就是格雷在開玩笑。
“海賊王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是海賊王的。”
格雷活躍的年代,借由布魯克的話說,就是“羅傑啊,以前好像是有過這麼個新人吧”。
艾斯雖然從烏塔那裏知道一些關於格雷的事情。
比如對方是從40年前直接穿越過來的,但看這張年輕的臉,完全無法和卡普那樣的老頭子聯係在一起。
“你和羅傑是朋友?”艾斯又問。
“可以這麼說,羅傑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那種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幹脆果斷,在我看來是很瀟灑豪氣的。”
格雷想了想,補充道:“當然,我說這話並不是想改變羅傑在你心裏的形象,他的一番話開啟了大航海時代,讓平民陷入更深的絕望,這都是無可辯駁的。”
艾斯將下巴靠上膝蓋,黑發隨風輕晃,刮過麵無表情的臉,“你和臭老頭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你的爺爺希望我能保護你,如果未來世界政府真的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會變得很危險。”
艾斯緊緊咬著後槽牙,雙拳在身側攥緊,一字一句,艱難咬出話來。
“這樣不是更好,海賊王羅傑的兒子,就應該在世人麵前懺悔死去,所有人都是這麼希望的。”
格雷應該說什麼呢?
作為知道這個世界許多過往的人,他自然清楚很多真相。
空白一百年、拉夫德魯的秘密、世界貴族、古代兵器......
羅傑開啟了大航海時代,但在大航海開始前,這個世界同樣有無數海賊在威脅平民的安全。
大多數海賊的曾經,也隻是普普通通渴望活下去的平民。
真正造成平民苦難的,是畸形扭曲的社會製度,是懸殊的實力差距,是信息幾乎閉環的島嶼地形,也是少數掌握著真相卻又牢牢藏起的所謂世界貴族。
但這些,都不是一個生活在島嶼森林裏,整日和野獸地痞打交道的孩子所能理解的。
艾斯甚至都沒看過幾份報紙,一個見識短淺的文盲小孩,哪能理解這些深奧的東西。
格雷笑起來,抬手壓上文盲小孩的腦袋使勁揉揉。
在後者激烈反抗時,他準確無誤的抓住兩條揮來的手臂,迫使艾斯兇狠注視上他的眼睛。
艾斯的全力掙紮就像在暴風雨中努力固定自身的小船,毫無用處。
“波特卡斯·D·艾斯。”格雷道。
艾斯一愣,愕然朝格雷看來,隨後立刻明白過來,咬牙憤憤道:“臭老頭把這個都告訴你了?”
“我明天要離開這座島,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不可能!我才不需要你保護,也不會屈人之下,認你當船長!”
“我不需要你當我的船員,隻是帶你出去見見世麵。”
格雷頗有耐心的和他解釋,但壓在艾斯身上的手腳卻讓這種解釋變成了強人所難的通知。
“待在這座島上,從一些甚至連島嶼都沒離開過的混混口中打聽海賊王的事情,你覺得自己能得到什麼有用的答案嗎?”
艾斯掙紮一會兒,大概自己也意識到反抗徒勞無功,索性停止掙紮,隻是倔強的別開腦袋,死死咬著嘴唇,不想聽格雷的解釋。
格雷深深呼吸一下,放輕聲音,向身下的孩子保證。
“我帶你去南海,看你的出生和母親離世的巴苔裏拉島;去香波地,找羅傑海賊團的副船長冥王雷利。”
“去新世界,找他們的見習船員紅發香克斯;找羅傑的老對手,白胡子愛德華·紐蓋特。”
“艾斯,這個世界有太多認識羅傑,和羅傑交過手的人,聽信那些道聽途說的道聽途說,對你想要了解的那個人而言,是不是不太公平呢?”
“就像別人評價海賊王之子,他們真的見過你,和你相處過嗎?和你相處的人是達旦、是路飛、是卡普......”
“艾斯,和你相處的人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包括我,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所以,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保護你。”
格雷鬆開手,燃燒著金色火焰的金烏飛落回他的肩膀,也照亮了他背對月光、藏在陰影中的臉。
金色光芒映在他漆黑的眼中,照出明晃晃的溫柔。
“嗚...”
哽咽的哭聲在從喉嚨中泄出的瞬間,就被艾斯緊咬住嘴唇強行壓了回去。
這個連兄弟死後都要跑到沒人角落才能放聲大哭的孩子,努力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格雷伸出手,強硬的將孩子的腦袋摁進懷裏。
他的手指插入艾斯微卷的黑發中輕輕揉了揉,低聲安慰道:“放心吧,沒人會看到你大哭的樣子,我保證。”
也許是格雷說得話真的觸動了內心,也許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溫柔的安慰,又也許是莫名溫暖且充滿安全感的懷抱。
艾斯終於忍不住的大哭出聲,像是要把所有壓抑在內心的委屈全部發泄出來。
山賊房屋中,山賊達旦叼著燃燒到盡頭的香煙,輕輕歎了口氣。
也許卡普說得是對的吧。
她有想過一輩子讓艾斯待在這片森林中,隻要不出去拋頭露麵,就不會有人查到他的真實身份。
但艾斯是囚不住的鷹,他渴望自由、渴望力量、渴望用超越父親來認可自己的存在。
他遲早會出海,會見識世界的殘酷和浩瀚。
但到了那個時候,她這個山林中的山賊,已經沒有絲毫能力去保護、幫助他。
艾斯應該離開這座島,自由的鷹就該飛出囚禁它的籠子,到更廣闊的天地去。
小孩子就是這樣,哭累了就會休息。
睡著的小孩都是天使,睡醒了嘛,有些還是天使,像艾斯、路飛這樣的,就是小惡魔。
“還不睡嗎?”格雷抱著睡著的少年走進房屋,看向背對他躺在房間角落,身邊已堆了數條煙蒂的達旦。
達旦發出呼呼的鼾聲,一副已經睡得很熟的模樣。
“達旦女士,就我個人而言,感情——無論是親情、愛情亦或者友情,隱晦的表達固然是一種愛的方式。”
“但對如今還年幼懵懂的孩子而言,直白的表達才是最能讓他們認定自己是被愛著的。”
鼾聲漸停,達旦仍堅持背對著格雷,臉上已是熱淚盈眶。
“晚安,達旦女士,祝您有個好夢。”
腳步聲走上樓梯,消失在房間中。
達旦這才從胸前內兜裏掏出手帕,嗚咽擦拭眼淚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