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黑日高懸 > 第24章 24
  關綺搬回二十二樓的第一件事,是把資料庫裏跟梁訓有關的所有案例都調出來。

  梁訓的成名史長達十年,他二十五歲開啟職業生涯,三十五歲站上巔峰,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踏實也極為精準,他的履曆幾乎沒有瑕疵,硬要雞蛋裏挑骨頭的話,他有過一次不戰而退。十年前,他放棄了一個唾手可得的客戶,還任憑競爭對手沿用他的風格完成了那個case。

  嚴老師看見關綺在研究舊案,問她:“對梁訓這個人感興趣?”

  “嗯,您了解他嗎?”

  “他跟裴晟當年被稱為業內雙子星,裴晟起點比他好,也更年輕,可做對手的那幾年,很少贏過他。不過我們小裴總吧,衝勁更強,管理能力也更出眾。”

  關綺笑起來:“您不用這麼有求生欲,我跟裴總也不熟。”

  “你自然不會傳話,但難保可可不會。她那兩顆眼珠子恨不得長在她老板身上。”

  喬可可昨夜著涼,給裴晟匯報行程時咳嗽了好幾聲。裴晟不動聲色地從櫃子裏取出感冒藥,推到她麵前,“你的離職申請我駁回了,這個節骨眼上,就別跟我耍性子了。”

  “……”喬可可在心裏翻白眼,神情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看來以前我對你笑的太多了,我這一不笑就是耍性子了。”

  “我沒這個意思。”裴晟看了眼她寡淡的唇色,怎麼連妝也不好好化了?他輕笑道:“你也氣不了幾天了,我這馬上就要走了,礙不著你的眼了。”

  知道自己礙眼?那你跟我道歉了嗎?低頭了嗎?呸!喬可可淡笑了下:“祝您一切順利。”

  “多謝。實在忙不過來的話,還是得把你調過去。”裴晟話落,看見喬可可唇角動了下,他放輕了聲音:“一直沒提帶你去,還以為你會明白我的意思,結果你壓根不理解。”

  “我哪兒不理解?你留著我,不就是為了幫你盯著那誰嗎?”

  “誰?”裴晟裝傻。

  喬可可嗬笑:“您放心,就算我無能,Zoe也能掌控全局。Zoe比我厲害多了,我要是有她十分之一能hold自己老板的能力,您也不會成天到晚的拿我出氣了。”

  “少跟她學。”

  “我先走了,您忙吧。”喬可可懶得再跟這家夥廢話。

  “唉唉唉,Zoe今天怎麼請假了?”

  “她女兒生病了。”喬可可關門離開。

  司珩查到梁訓十年前放棄的那個客戶,竟然是他父親的子公司嘉格地產。他又翻出許艾的職場履曆,十年前,許艾在嘉格的市場部任職,負責外聯對接工作,秦蓁在那個時期是她的頂頭上司。

  梁訓的名字寫入名人堂的重要契機,是他在地產諮詢上獲得的卓越成就。巧合的是,秦蓁進入諮詢行業,憑借的也是地產相關經驗。

  司珩正理頭緒,山嵐那邊給了反饋,舒寧說她的提案通過了。裴晟聞訊趕來,一進他辦公室就立刻蹙起眉頭:“你這兒也忒亂了,Zoe呢?”

  “Peggy生病了。”司珩頭也不抬,他給舒寧發消息道恭喜,叮囑她一些接洽事宜,順便把跟任煦的對接工作也交接給她。

  裴晟見過Peggy兩次,小姑娘很可愛,跟卓然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摸摸眉毛:“不嚴重吧?你這個便宜爸爸沒去看望一下?”

  司珩睨了裴晟一眼,說下班會去。

  “不是我八卦啊,Peggy的爸爸就從來沒管過她?Zoe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回家還要育兒,實在挺辛苦的。你說如果當初她跟我……”

  “沒有如果。”司珩聽得心煩。卓然早就放下了,這家夥的內心世界他根本不關心。

  隻要是聊跟卓然有關的事情,裴晟在司珩這兒就聽不到什麼好聽話。裴晟吃了癟,便口出“惡言”:“我跟Zoe當初也就處了小半年,還是斷斷續續的,分手了我是真不難過。嘿,跟我分享一下,你為關綺做了這麼多,她有沒有那麼一點要吃回頭草的意思?她要是再不主動點,你趁早放棄得了,你也快三十的人了,還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司珩不想說話,他覺得他犯不上跟一個愛情白癡談論這麼深刻的問題。

  裴晟見他不說話,繼續激他:“聽見女孩兒們的八卦了嗎?有個小鮮肉要來麵試法務,是衝關綺來的,還有之前那個做大數據的,叫什麼伊犁的,好像才二十六歲?我看人家也不比你當年差,你這位前女友,一戰成名,魅力無邊……”

  “吊死也得先上樹。”司珩抬眼看著裴晟,微微一笑:“哥,你上過樹嗎?Zoe當年沒給你的機會,後來有別的姑娘給了嗎?”

  “……”裴晟聽懂他在隱喻什麼。可他有所謂嗎?戀愛怎麼談都是談,姑娘怎麼處也都是處,牽腸掛肚要死要活的,那叫戀愛腦。

  那他有被戳中嗎?又好像有點。卓然每一個無所謂的眼神,都會在他心裏留下或深或淺的劃痕。

  動蕩的一周工作日結束,關綺的心卻沒有走向平靜。

  舒寧那邊的進展過於順利,她反而心生疑慮。下班後,她打算去二十九樓找司珩,想看看他對山嵐的反饋是什麼看法。人還未進電梯,褚越打來電話,倒豆子似的一番話攪亂了她的思緒。

  褚越為女孩們去家裏種玫瑰的事,做了充足的準備。他問關綺:“Zoe明天來不來?”

  “不來,她小孩生病了。”

  “Zoe做媽媽了?”

  “是的。”關綺突然想起這貨說喜歡姐姐,渙散的精神集中起來,“你怎麼知道她叫Zoe?”

  褚越喋喋不休起來。

  這時電梯到站,門打開,關綺抬頭,見鬼了!司珩竟跟楊伊犁並肩站在裏麵。

  她匆匆掛了電話,先看向楊伊犁,“你怎麼來了?”

  “下午在這附近談事,想著明天是周六,來問問你,晚上想不想去家裏玩兒?我不知道你搬到樓下工作了。”楊伊犁示意關綺進電梯,“我們那兒有六隻貓,院子裏還可以BBQ。”

  “不急著改項目書?”關綺走進電梯,站在了司珩的左後方,這家夥太高了,陰影打在她身上,她呼吸都變得小聲。

  楊伊犁說:“普立那邊沒催。最近大家弦繃得太緊,鬆一鬆吧,生活也不能隻有工作,對吧?”

  “對。”關綺笑著,看了眼樓層數字,確認楊伊犁不再搭話,她微微往司珩那兒靠近,說:“Ryan,我想跟你聊兩句。”

  楊伊犁方才就認出司珩了。那天他跟程夕也在會場,當這個男人卷起襯衣袖口替關綺出氣時,程夕大呼“真爺們真過癮”。他們離場時,他回頭看見司珩白襯衫上方靖安的血,他捫心自問,遇到同樣的事情,他做不到這麼不顧一切地為一個女人拚命。

  能拚命,可為什麼麵對關綺,他卻是這幅態度?

  司珩沒有側頭看關綺,他語氣淡淡的:“去哪兒談?”

  關綺讓楊伊犁先走,到了地下停車場後,她上了司珩的車。

  “山嵐的case我不好再介入,舒寧那邊還請你煩神。”關綺搞不懂他怎麼好意思天天霸占卓然的車。

  司珩從後視鏡裏看見她轉來轉去的眼珠子,把視線挪去窗外。她這是托孤?這麼大的案子,難不成他還能當甩手掌櫃?

  “我知道你會上心的,舒寧能力也很強,隻是我心裏有點忐忑。聽說他們沒質疑舒寧提出的更換供應商的策略,我總覺得怪怪的。”

  倒是敏銳,說明功課做的挺足。司珩回頭看著關綺:“供應商的資料看全了嗎?”

  “看了一部分。”

  “明天把疑點整理給我。”

  “明天是休息日哎。”

  司珩攤手:“那你下車吧,去過真正有意義的生活。”

  他話落,關綺忽然靠近,貼著他脖子五公分的位置,用力地嗅了嗅。

  司珩哪兒能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捏住她的臉,將她推遠。她遠離,可她身上的味道還懸在臉側,他按下了車窗。

  關綺不敢再點火了,偃旗息鼓,“好,我明天一大早就發給你。要發給舒寧嗎?”

  “先不用。”

  關綺點點頭:“我得提醒你啊,舒寧可比我個性可強多了,你千萬別讓她繃得太緊。反正你訓練我的那一套方法不適用於她。”

  “我什麼時候訓練過你?”司珩冷笑一聲。她學什麼不是半途而廢?虧她好意思說。

  關綺掰起手指開始數:“遊泳是你教的吧,開車也是,還有我滿心的城府跟滿腦子的陰謀詭計……”

  司珩很想捂住她的嘴,不是用手。可他不能。

  貿然突破心理防線,走進她的圈套,迎接他的,隻會是一段新的半死不活的人生。

  還恨她嗎?其實早就不了。他恨的是一顆心被她懸在半空中,被她掌控、被她玩.弄,卻無法自控的挫敗感。

  她不會理解,他多想也占一次上風。

  關綺下車後,司珩的車很快開走。她坐進自己的車裏,收到楊伊犁發來的消息——果然不能懈怠,我這一鬆弦,普立那邊就開始催我了。

  她說:那改天再約。

  楊伊犁:不不不,今晚就先去他的吧。今夜快樂至上。

  關綺信了楊伊犁的這句“快樂至上”,她也打算好好放鬆一下。可當她趕到他跟程夕的烏托邦,等待她的,依然是一個工作局。

  好在關綺跟這兩位是可以利益捆綁的好朋友,關綺幫他們改項目書,他們也利用手上掌握的山嵐供應商的數據庫,來幫關綺查找漏洞跟做比對。

  隔天早上八點,司珩準時收到關綺發來的“功課”。他粗略看了眼,判斷這份報告至少要花掉她六個小時的時間。

  正在思考她是不是熬了一整夜,楊伊犁的名字劃過他腦袋,他頓感自己多慮了,楊伊犁也是山嵐很重要的乙方,他的手上掌握著山嵐供應商的多個數據庫,有他這樣的幫手在,關綺必定得心應手。

  她還真是會挑選朋友。

  司珩獨自工作到黃昏,忽然聽見隔壁傳來動靜,打開辦公室的門,裴晟穿著深色的羊絨衫,一個人站在走道上發呆。

  裴晟扭頭看見司珩,衝他抬了下手,說:“能把你這種工作狂挖過來,是我們賽寧的榮幸。”

  今天是周六,二十九層隻有他們兩個男人來公司加班。

  裴晟在喬可可的朋友圈裏看見她們幾個女孩,跑去不知道什麼人的家裏種玫瑰花了。男主人隻有一個側影,但貌美程度似乎不輸給司珩。

  他把照片拿給司珩看,故意刺激他:“瞧你前女友笑得多開心呀。”

  司珩無所謂她開心或者不開心,那是她的私生活,跟他有什麼關係。可當他眼睛落過去,看見關綺戴著畫家帽,穿著高腰毛衣跟半身長裙,還塗紅了嘴唇,莫名就想起回國後他們第一次碰麵時,她身上那件隨便的不能再隨便的灰色毛衣。

  不單單是第一次碰麵,最近他們同在一層樓辦公,她也沒有哪一天是精心裝扮的。

  那她現在是在做什麼?對別的男人展示她的美麗漂亮嗎?

  “你沒意識到你對喬可可關注過度了嗎?不想失去一個好助手的話,管好你的多情。”司珩把裴晟晾在走廊上,轉身回辦公室。

  這位作精想把氣撒給他?裴晟快步追進去,“Peggy都叫你爸爸了,你整理好你跟卓然的關係了嗎?你少提點我,我對喬可可沒那份心,我要是有,恐怕她現在早就不在賽寧幹了。我比你可坦蕩多了,誰知道你跟卓然私底下到底是什麼關係,開一輛車?回一個家?關綺吃醋嗎?她質問過你跟卓然的關係嗎?”

  司珩的目光頓時變得鋒利起來,無數句難聽話湧到嘴邊,隻要他開口,他確定裴晟能被他氣瘋。

  可最好的激怒不是諷刺,而是順應對方最心梗的想法,讓他被心魔纏繞。司珩輕聲笑道:“你有沒有想過Peggy為什麼叫我爸爸?我就不能真的是她爸爸嗎?”

  “你他媽……”裴晟果然抓狂,他在口不擇言的邊緣把理智拉了回來。他不相信這家夥真的跟卓然有私情,於是問出他一直以來的疑慮:“我知道卓然不想要婚姻,但一直想生個小孩,也曾認真挑選孩子的父親,所以……你是不是…為她……貢獻了你的基因?”

  他幹脆直言“精.子”兩個字得了。司珩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蠢貨。他聳聳肩,繼續逗蠢蛋玩兒,“簽過保密協議,無可奉告。”

  “操!”

  喬可可、Ada跟褚越在院子裏種玫瑰,關綺跟褚清源在二樓書房裏複盤當年的事情。談話的間隙,關綺站在窗戶邊往下看,樓下英俊的男人跟漂亮的女孩們好像點燃了這個春天。

  下午離開的時候,關綺經過花圃,看見裏麵多了一個小小的立牌。她靠近去看,木牌上寫著——Zoe的玫瑰園。

  關綺收到司珩的反饋後,想提醒舒寧更換供應商的策略或許要再緩緩。她正組織措辭,舒寧發來一封邀請函,說:“梁先生邀請我去參加他的私人聚會,我要去嗎?”

  關綺注意到舒寧對梁訓稱謂的變化,第一時間開始思考她沒去褚家,究竟是在忙案子,還是有其他約會?

  她回到房間,把姐姐從前的信件翻出來,想要從頭到尾再看一遍。這時門鈴聲響起,她走過去開門,跟舒寧同樣的邀請函被梁訓的助理遞到她手上。

  周日晚上,關綺挑了條從未穿過的黑色落地長裙,去赴梁訓的晚宴。舒寧見到她,覺得她過分炫目,驚呼她早該這樣穿了。

  “那天他不讓你參會,我還以為他跟秦蓁有私交,不待見你,他今天為什麼會邀請你來?”舒寧直指重點。

  關綺剛要開口,方靖安從人群中走過來,他把一杯酒遞到關綺手上,聲音隱忍溫和,“關小姐,好久不見,身上的傷都好透了嗎?”

  關綺低下頭,心驟然縮緊,好似窺見了杯子裏的“毒”。

  “關綺。”又一道男聲落進她耳朵裏,她側過頭,梁訓雙手插兜走到她麵前,剛站定,她手裏的酒杯被他揚起來,深色的“毒”全數落在方靖安的臉上。

  這天晚上,梁訓對關綺說,她穿黑色長裙的樣子,很像她的姐姐許艾。

  周一早高峰,司珩上班路上收到幾張跟關綺有關的照片,導致他比平時晚到了一刻鍾。今早各部門都有例會,離關綺的部門會議還差十分鍾的時候,司珩把關綺叫進他的辦公室。

  “快開會了,有什麼事等我散會再談吧。”關綺發現他臉色發沉,心裏有些沒底。

  司珩未等關綺話落,一把將她拽進自己的衣帽間,門關上,燈打開,絢麗的燈光打在關綺身上,她下意識眨了眨眼睛。

  “幹嘛?”她小聲問。

  司珩一言不發,從某個抽屜裏取出一個紙盒,扔到關綺麵前。關綺打開盒蓋,裏麵躺著一件後背鏤空的墨綠色長裙。

  “現在?你瘋了吧。”關綺莫名心跳加速。

  “跟你昨晚的裙子比,哪條好看?”司珩靠在衣櫃上,目光落在她身上最柔美的地方。

  關綺明白所以,頓時不敢再抬眼看他。她低頭看了看時間,說:“先放過我好嗎?晚上我穿給你看。”

  “現在。”司珩手指敲了敲他的表盤,扯亂他的領帶:“你還有八分鍾的時間。”